第6章

卫云歌径直走到卫征的身边：“第一个法子。敏姐姐自己将这地契拿出来让阿爹去卖了还钱，我阿爹多少也能通些门路，有正规的手续，没准能多卖出些银两。当然了，一家子亲戚也不能让姐姐没地方住，姐姐要是不嫌弃我们家粗茶淡饭，留下来也不过是添一双筷子。”

“第二个法子，是你自己留着这地契，自己回去住。敏姐姐和二姐姐差不多大，去做些散碎零工应该是能解决温饱的。只不过......届时要是钱庄上门收拢宅子，姐姐要自己想办法守住家业了。”

敏姑娘头往脖子里一缩，怯生生的：“他......他们怎么可以强占......这是违反律法的！”

卫云歌静静地看着敏姑娘：“偌大钱庄，闹出的人命何止今天婶子这一条？你看他们不依然好端端的活着？自然是有靠山有手段有门路。估摸不出三日，钱庄就会差人上门把宅子全都收拢。届时能抵多少两银子，可就全都是他们说了算了。”

话罢，卫云歌悠悠叹了口气：“说到底，我阿爹要你的地契，无非是帮你阿爹卖地卖一个好价钱能多还一点儿钱。可不是我们强占，瞧这姐姐方才的架势像是信不过我们，这也没什么，姐姐自己留着就是。”话罢，她抬起头来扬起下巴，露出十分纯真的眼神，拽了拽卫征的衣角：“爹爹，这地契我们别要了，敏姐姐自己的亲阿爹都丢下他们跑了，姐姐信不过我们也是理智自然。”

乔氏在旁边怔怔的看着卫云歌，只觉得自己这个女儿好像在阴阳怪气的骂人，可定睛一看她那人畜无害的善良模样，又仿佛是在实打实的为敏姑娘考量。

敏姑娘眨巴眨巴眼，泪珠还挂在脸上，到底是半大的姑娘，再多的心眼也被卫云歌给唬住了。一咬牙一跺脚，自己老老实实的掏出了地契，递到了卫征的眼皮子底下：“大伯......这是我阿娘好容易留住的......”

卫征叹了口气，却也不得不收了起来，刚要安慰敏姑娘几句，就又被卫云歌打断：“爹爹早点歇息吧，明日还得早起去各方打点。我刚才数算了一下，初五还算个好日子，给婶娘发丧吧。”

敏姑娘一愣：“这么急？那不就是三天后......”

卫征皱了皱眉，却没发现已经习惯了听取卫云歌的发言：“还是要好好操办把她阿娘送走入土为安，就三天实在操之过急。”

卫云歌摇摇头：“不出三日，钱庄必定上门要钱，若逢出殡他们忌讳，才会推迟几日，能给爹爹争取一些走动的时间。”

乔氏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凑上前，一把拉着卫征就往屋里走：“闺女说的有道理，趁着死了人，你明儿去官上走走关系，说不定能少还一些元宝。”

她一边推着卫征往里屋走，一边安排着睡觉。四姑娘当即上前一步挽住了卫云歌：“让三姐姐和我一屋睡！”

卫云歌哑然失笑，这狭窄而又逼仄的院子里，原本是乔氏、卫征和年幼的五妹妹一间，大哥单独一间，卫云歌和二姑娘一间。四姑娘出生后，又在原本的卧房里砌了一道墙，劈出来个小屋让四姑娘睡。

如今敏姑娘来了，自然是和四姑娘一屋。四姑娘赶紧先行抢占了卫云歌，把敏姑娘赶去了二姐的房间。

夜深人静，凉意从窗户缝里窜了进来，四姑娘板着个脸闷声给自己铺着床，哼哧哼哧的进了榻。卫云歌也懒得理她，只觉得脑海一团浆糊，晚上的闹剧仍在灵台中不断地回响，搅扰着她的思绪。

这是她穿越到大唐的第七年，所见所闻都和印象里的盛世皆不相同。说好的富贵迷人眼，到了她手里，只剩下了勒紧腰带过日子。

而眼瞅着这个家庭还欠了如此巨款的债务......她叹了一口气，她只想好好活着，有这么难吗？

思来想去，只觉得以她阿爹阿爹的性子恐怕只会哀声哉道的像老牛耕地一样默默地还钱，这要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干脆爬了起来，披着棉花外套，拿着烛台去了爹娘的房间。

走过客厅的时候，隐约还能看到院子里那口幽深的棺材，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渗人。卫云歌不禁打了个寒颤，连带着火苗扑朔颤动，将自己的影子投在了墙上。

微弱的烛光映着卫云歌稚嫩的面庞，阿爹阿娘的房门并未关死，从小小的逢里传来不断地叹气声。

“爹，娘。”卫云歌压低声音道。

“你怎么来了？”乔氏连忙起身，连鞋都没有穿好就下了榻，走到卫云歌面前一脸关切：“是不是晚上吓着了？”她正在心里责骂那三婶娘，当着孩子的面一头撞死，只怕会给人留下阴影。

卫云歌连忙摇头：“不是，担心爹娘，过来看看。”

此话一出，乔氏的眼睛当即浮上一层雾气，一个年幼的孩子还要跟着爹娘担惊受怕，心疼与辛酸登时涌上心头，她连忙给卫云歌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边说着话边要把她往屋外推：“好孩子，爹娘没事，快回去睡......”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卫云歌打断：“阿爹阿娘打算如何去做？”

乔氏抹了一把眼泪：“还能怎么办，这账是赖不掉的......若是我们逃了，你哥哥这辈子科举都无望了。”

原来，连逃跑这种事卫征和乔氏都考虑过了。

卫云歌心下了然，她抬起头来，目光望向乔氏身后的卫征，仿佛在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愁容满面的坐在床沿上。

“爹爹，爹爹在大理寺多年，想必认识一些贵人？”卫云歌问道。

卫征连头都没抬：“钱庄的人背后有靠山有关系，否则也不可能在欠债人上做文章。这债是赖不掉了。”

卫云歌摇摇头：“我不是让爹爹走关系赖掉这债，而是通通关系，能不能减少利钱。”

卫征愣了一下：“减利钱？”

卫云歌在心中叹了口气，就知道卫征没有想到这一层，她耐着性子回答道：“八十两元宝听起来是个不小的数字，可钱庄来之前必定做好了调查，咱家有几个人挣钱，每月花销多少，能还得起多少，只怕他们是有数的。”